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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T 当年遍地小列宁、小毛泽东──专访“文革”反思片洋导演卡玛(1)

送交者: 马悲鸣2004/02/25 20:8:39 [文革探索]


当年遍地小列宁、小毛泽东──专访“文革”反思片洋导演卡玛(1)


《多维时报》记者心远报导/一口京片子的洋导演卡玛说:“我们班几个老红卫兵自认为是领导一切的,把我们同学划分左中右,谁谁是依靠对象、团结对象、打击对象,划到我这儿,不知划什么好,就写个大零蛋”(chinesenewsnet.com)


  元月30日,《多维时报》记者采访了反思“文革”记录片《八九点钟的太阳》制片人兼导演之一卡玛。卡玛就其名字声明说:“你们发文章千万不要给我生造一个‘卡玛·韩丁’的名字。我从来没用过。在中国我就是卡玛,虽然‘百家姓上没有姓卡的’(1966年一老农听我报出姓名后语),但我从小就是这么被人称呼的。对于永远是不伦不类的我,这个名字很好,用的时间远早于Carma Hinton。‘韩丁’是我父亲的中文名字,即姓‘韩’名‘丁’(取‘丁’字为的是笔画少,好写),并不是Hinton的音译。”(chinesenewsnet.com)

  长的白人模样,却一口极其道地的“京片子”,让人乍一听真是难以置信。卡玛对人们这麽惊讶已经司空见惯了,不过她的母语本来就是中文。她父亲韩丁四十年代后期被联合国救济总署派到中国去工作,卡玛1949年就出生在北京。后来美国刮起麦卡锡“非美活动调查”的黑风,韩丁1953年回美国后护照被没收,不能离境了;中美当时成了交战国,中国国内也越来越“左”。卡玛跟着母亲,在北京长大,经历了“文革”高潮,一直到中美关系解冻父亲应邀重访中国。(chinesenewsnet.com)

  我们的话头就从“文革”的经历扯起。(chinesenewsnet.com)

●“内外有别”:对我就得有别(chinesenewsnet.com)

  多维:卡玛,请你先介绍一下你本人在“文革”中的经历吧,“文革”开始时你应该是上高一。 (chinesenewsnet.com)


  出生在北京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同龄人”卡玛(右)对中国情有独锺,摄影镜头始终对准中国,去年与高富贵(左)等人拍摄完成“文革”反思记录片《八九点钟的太阳》。

  卡玛:对,“文革”开始时,我在北京101中上高中一年级。我是北京的外国孩子中唯一一个考上自己选择的中学的──我在这些孩子中年龄最大,我考初中的时候,还没有规定外国人准许怎么样,不许怎么样,所以我与中国孩子一样,报了三个志愿,参加统考,就这么考进去的。 (chinesenewsnet.com)

  北京101中不像外面传的是“干部子弟学校”,只不过1953年以前它是干部子弟学校,有些干部子弟就因为这个传统,愿意上这个学校。实际上像我那个班,清华北大的教授、右派的孩子,普通工人家庭出身的都有,干部子弟并不占多数。现在对“文革”想当然的东西太多了,涉及任何一个题目,都有不实传言。 (chinesenewsnet.com)

  不断激进的倾向,从“文革”前的几年,六三年、六四年就开始了。我进初中时一二三班学英语,四五六班学俄语,我本来被分到二班,但这个班班主任是数学老师,一看来个美国人,他不知道怎么管理,就把我推到了五班──五班班主任老师是政治老师。就是这样偶然的政治原因,让我学了俄语。当时我一不在,班主任政治老师就找我周围的同学谈话,“跟她说话要注意”“不要拿她的东西”。我在学校经常被挑出来:“这个政治报告你不可以听”,因为你是外国人,有时就在全校众目睽睽之下得离开。也有人一天到晚找我的碴。初二写作文“我的志愿”,我是喜欢在外边野跑的人,写我想当个勘探队员,就有个同学质问我:你为什么想当勘探队员?你是不是想把我们中国的宝都探走?!(笑)这种荒唐事“文革”前越来越多,给学生做关于农村四清成果、阶级斗争尖锐的报告,要求“对内要做到家喻户晓,对外要做到内外有别,绝对不允许外国人知道我们国家的情况”。我是我们学校唯一的外国人,就得对我“有别”。不过我有些好朋友,听了报告转眼就告诉我,所以我也没有怎么感到孤独。有些同学对我非常好,友谊一直持续到今天。即使后来“文革”气氛越来越恶化,他们不顾对自己政治生命的影响,继续和我作朋友,没有疏远我,我一辈子都感谢这些人。 (chinesenewsnet.com)

  继我上中学之后,别的外国孩子都被统一分配到北大附中,“文革”一来就让他们回家了。“文革”工作组到我们学校时,本来是要我回家的,后来朋友们给我出主意,我写了封信要求留下受教育,工作组就让我留下了。 (chinesenewsnet.com)

  工作组搞了一段运动,组织学生去军训,我不能去,和一个同学留在学校看桃园。这个孩子的爸爸“文革”前就是关押着的所谓“反革命”,也不许参加军训。那事我都记不得了,她后来对我回忆说:你当时说,凭什么他们都走了就咱俩看桃园,走,咱们玩儿去!就去颐和园,游泳横跨昆明湖,一直游到龙王庙,游泳衣里掖着几毛钱,上了岛上还买爆米花。往回游时忽然又打雷又下雨……你可真会玩!(chinesenewsnet.com)


这样的镜头是经历过二十世纪六十年代的中国人不会陌生的。卡玛一直对中国情有独锺,摄影机的镜头始终对准中国。最近她与高富贵、白杰明合作,拍摄完成“文革”反思记录片《八九点钟的太阳》。(卡玛提供)

  66年7月底突然工作组就撤了,学生回来了,我也回到学校。我们班几个革命干部、革命军人出身的成立了红卫兵,自认为是领导一切的,把我们同学划分左中右,谁谁是依靠对象、团结对象、打击对象,划到我这儿,不知划什么好,就写个大零蛋。“文革”中我没有被人打过──有些人有过极端的经历,但我没有。顶多有些老红卫兵对我破口大骂:你别想在学校呆着,滚回家去!(chinesenewsnet.com)

  现在有些人一说起来,好象所有干部子弟都非常蛮横,实际上并不是这样。我们班就有干部子弟和出身不好的同学在66年7、8月份联合写大字报批评“自来红”和“老子革命儿好汉,老子反动儿混蛋”的对联;能够接受我的同学有各种不同出身,对当时极端的“血统论”非常不满,我们就成了一个小圈子。 (chinesenewsnet.com)

  多维:你在“文革”中参加过什么学生组织吗? (chinesenewsnet.com)

  卡玛:那时参加组织没什么手续,我当时要好的这帮人到了67年春天都是我们学校“毛泽东主义公社”这个圈子的,我也就算是吧,属于“四三派”。那时候组织也非常松散,一派内部山头也多,除了有些核心骨干,我们这些人比较逍遥,只是大的观点上近似。有个“公社领导”很做作,一副“领袖”作派,我们也很看不起。有一次他和对立派的人辩论起来,我们在一边看热闹。吵到激烈处,对立派的那个人鼻子一哼,说,“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行!满脑子领袖欲,还做伟人状,走起路来这样─”他停顿一下,抬起两个胳膊肘,将两个拇指插在胸前假想的坎肩袖口处,踱来踱去,目视远方,接下去说,“但并没有使人想起列宁!”我们都哄笑,大家都熟悉《列宁在十月》中的形象。那时确实有不少年轻人臆想着自己要成为什么伟人,可以说遍地是“小列宁”、“小毛泽东”。 (chinesenewsnet.com)

●戴上帽子装新疆人参加大串联(chinesenewsnet.com)

  多维:你参加过“大串联”吗? (chinesenewsnet.com)

  卡玛:当时按规定可不行,外国人哪能随便走啊,当时只有几个“开放城市”,象北京、上海,但还有个四十公里的圈,立了些岗,写着“外国人未经允许不准超越”。要想出去,得到公安局去申请旅行证。所以我后来不能去插队。一帮同学步行到内蒙去插队了,如果能允许我去,当时我就去了。 (chinesenewsnet.com)

  但串联的时候同学给我出主意,也都帮我撒谎,说我是新疆人,给我戴了个帽子,把头发都罩起来,从后面看着不显眼,从前面看要是看出我跟大家长相不一样,就说是新疆人,蒙混过关。人家有时候说那你说句新疆话,我就说我很小就到北京了,不会说新疆话。(chinesenewsnet.com)

  有个初中同学,父母调动工作高中考到长春了,66年8月底回来说,长春那儿冷冷清清,你们还不去我们那儿点火?我们就在火车上站了十九个小时去了长春。不过我们中间有几个有思想的,尤其是有个高三学生,到长春那个学校看了两天后说,我们有什么资格来指挥别人怎么革命?我们对原来的旧教育制度不满,那么我们有什么具体的改进,建议?什么都没有,跑这儿来瞎闹什么?我们就回去了。 (chinesenewsnet.com)


“文革”反思记录片《八九点钟的太阳》将观众中带进六十年代举国狂热的氛围。(卡玛提供)。

  这时候学校也走空了,我们就全给进京串联的外地学生服务,后来有同学说,邢台地震区房子还没盖起来,咱们到那儿干点活去──那时我们受的教育,就是要接触社会,深入群众,就这么去志愿帮着盖房子,打井。在邢台我学会了一种中国最原始的打井方式。在那儿,1966年9月,我看到了“红海洋”──很穷的地方,村里土墙全刷上红油漆,用黄油漆写毛主席语录。我们非常反感,觉得这样是劳民伤财,背叛了毛泽东思想。 (chinesenewsnet.com)

  过了一个多月,报上又登了社论《红卫兵不怕远征难》,号召步行串联。我们当时认为那些坐免费火车出去游山玩水的都是“挥霍劳动人民血汗”,步行串联倒可以做──在这个层面上,我们是非常正统的。 (chinesenewsnet.com)

  多维:你们步行串联去什么地方? (chinesenewsnet.com)

  卡玛:我们本来跟别人一样,想从北京走到延安,走过了河北特别穷的一些地方,我们住在老乡家,一脸盆水冻成一大砣子冰。翻过山头到了山西,就说去大寨看看吧,后来又到了阳泉。这个时候又出来一篇社论──原来学生不可以到工矿企业串联,当时有些老工人也说学生反党,甚至来打学生。但是六六年深秋,我们走到半路时,中央文革又根据什么需要,说要“迎接工矿企业文化大革命新高潮”,学生可以去工矿企业了。我们就去煤矿,呆了好长时间,每天下矿井──现在想起来就后怕,真危险!──有些坑道像滑梯似的,有些坑道里只能一条腿跪着,拿镐刨煤…… (chinesenewsnet.com)

  多维:你们不是去串联点火发动革命,是干活? (chinesenewsnet.com)

  卡玛:每天都挖煤!当然我们也关注革命,是抱着一种向工人阶级学习了解的态度,想知道社会实际是怎么回事,并不是说我们比别人知道得多。那儿有很多“合同工”“临时工”起来造反,很多出身不太好的职工找我们这些北京学生诉说他们怎么受到歧视。矿上也成立一些组织,我们也想弄清他们谁对谁不对──哪里弄得清!67年元月份到处夺权,矿工也跑到阳泉市里夺权,我们也去看,到各个办公室里看他们怎么抢大印。 (chinesenewsnet.com)

  后悔当时没有记日记,有些事现在印象就模糊了。人的记忆总是不可能非常清楚的,现在许多人写“文革”回忆录,太不严谨,怎么记得的就怎么写,很多人和事都弄得满拧,想当然的东西到处都是,越弄越糊涂,连学者都胡乱写!你倒是查查当时报纸啊,又不是查不到,总得把人啊事啊时间啊弄得准确点儿。(chinesenewsnet.com)

  (未完待续)(chinesenewsnet.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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