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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希哲: 萤火虫网周继能文章勾起了我深沉的回忆

送交者: 幽灵游魂2004/05/02 7:42:41 [文革探索]



萤火虫网周继能文章勾起了我深沉的回忆(兼向洪哲胜和其他文革知识缺乏者介绍一点文革知识)

王希哲


最近,一位老同学告诉我,《萤火虫网.文革探索》中,出现了一篇周继能的文章
《教导主任之死与我》。
http://www.yhcw.net/cgi-bin/MyBBS/wg/mes/11020.htm



周继能是谁?正是当年我校(广州第十七中学)文革中保党派“红卫兵”的头头之
一。但属于保党派中略为“讲政策”的一派,故贯文革始终,是工作组、军训团、
工宣队政治依靠的红人。

1968年8月,也就是他下面的文章《教导主任之死与我》事件发生五个月后,他文
中提到的“军训团蓝干事”(学校的最高权力执掌者),通过广州警备司令部和
武汉警备司令部把我从逃亡中的武汉抓回了广州关押,然后回校批斗。周继能参与
了对我的专案审查。
在这长达一年的关押审查批斗中,我经受了军训团、工宣队依靠留下治校的保党派
红卫兵骨干复仇般的无数的折磨和殴打。而打我最凶,在我身上留下了终生伤残印
记的,也正是周继能文中提到的那位带头打死了“历史反革命”教导主任庞乘风的
“郑某”(郑南进)。

当然,审查批斗的不止我一人。那时叫“清理阶级队伍(清队)”。清理中,军训
团和红卫兵保党派们又逼死了站队支持造反派的广州市委宣传部长江帆的妻子,我
的语文老师(也是最宠爱我的老师之一)杨爱梅。杨死的第二天,周继能到“牛栏”
看望我,告诉了我杨上吊死亡的消息。我流下了眼泪。但我注意到,他也显得难过,
他似乎有了恻隐之心,有了良心发现。他透露出他的看法,整人整的过分了。

李一哲事件后,周成了我的朋友。民主墙事件我第三次入狱,12年出来后,他听同
学说我要写自传,又找到我,送了我一件极珍贵礼物:我在那次他参与的审查批斗
中,挂着沉重的胸牌“打倒反革命小蒋”拍的照片(见下)。他告诉我,这是我校
“阶级斗争展览会”上悬挂的。收拾展览会时,他忽然意识到这可能是一件历史文
物,便偷偷把它收藏了起来,“现在物归原主”。我感激极了,决定把这相片作为
我自传《走向黑暗》的封面。他提出的唯一条件是,书出版后,送一本给他。我答
应了,但随之又在中共的“追杀”下流亡到了美国,以后再不闻了他的音信。

不料这两天,在同学介绍下,却在《萤火虫网.文革探索》中,读到了他的文章。他
要把他一生隐藏在心底的一件愧疚的往事说出来,文革中由于几乎是他直接的责任,
害死了一位老师无辜的生命。
他的这篇文章,我想,除了王友琴、胡平、马悲鸣等文革史家和文革关注家等应该
看,应该研究外,洪哲胜等文革局外网友也可看看,增点知识,说话多点凭据。
下面是他的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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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继能:教导主任之死与我
送交者: 幽灵游魂 于 2004/04/05 12:44:46 [文革探索]




             教导主任之死与我

               ·周继能·

  1968年3月的一天,我在学校军训团蓝干事的桌面上见到一份《申述书》
,是学校教导处庞主任写的,为自己以“历史反革命”罪名被押送回乡提出辩解与
要求。该教导主任的这一“身份”,在1966年7月运动之始由“内部掌握”而
被公开。

  我当时20岁,66届高三毕业,因“史无前例”的到来而留校“革命”。见
到这份《申述书》,我立即与当时“无产阶级司令部”关于“右倾翻案”的论述联
系起来,想到了“紧跟”。所谓“紧跟”,就是“紧跟伟大领袖的战略部署”之谓
也。于是纠集了几个“战士”,到教工宿舍及学校的当眼处,刷上了几条“不准翻
案”之类的标语,然后煮糖水吃去了。(当然是“不准庞乘风翻案”。周还是不尽
坦率 -王注)

  几天后,竟然传来了庞主任的死讯,他是被“主义兵”打死的。据军训团蓝干
事说,头天晚上,“主义兵”把庞主任叫了去,一伙人伸手就打,打到半夜,见人
不成了,急忙从墙头拖过去,扔回家里就跑了,庞主任当天晚上就咽了气。

  为首打人者郑某,我的同届邻班同学。郑某“根正苗红”,颇得“政治”眷顾
:作为在校学生,竟然去当过“四清运动政治学徒”;文革狂飚扫到学校,则荣任
“文化革命工作队”队员之职。到了1967年,其母被“揪出”,据称是“叛徒
”。郑某就从天上跌到了地下。同在一校的如花似玉的妹妹,竟也因之精神失常。
郑某,就是在这种境遇下,为首打人的。

  所谓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把我所在的一所普通中学变成了“绞肉机”
。在两年多的时间里,“非正常死亡”的学生有7人,老师有5人。

  打人者郑某,下场亦是凄惨。70年代末曾在某国有大公司机关工作,后因此
事被揭发,受到了处份,随后患上了不治之症,终年不及四十。

  我把这一秘密埋在心底32年,自己也从毛头小子到了望六之人。此事再不提
起,将会湮灭在冥冥之中。假如不是我当时的无知,“主义兵”或者不会知道有人
在“翻案”,事情有可能会是另一种样子;虽然庞主任很难躲得过随后“清理阶级
队伍”,但事情也不会是今天这个样子。清夜扪心,深感痛疚,我诅咒自己的过错
,诅咒那个年代。愿庞主任在天之灵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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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上面周继能的回忆文章,再看王希哲的《走向黑暗》中记录的被批斗被暴打的
一节,那里面,也有打手郑某:

“不料,我又一次遭到了沉重的打击。军训团、工宣队立即宣布要象粉碎赵紫
阳的“猖狂反扑”一样,粉碎我的“猖狂反扑”(赵氏此时也向省革委写出了个
检查),动员了全校师生大会来斗争我。这一次是用麻绳紧紧地捆绑了我,学生
民兵持枪押我上台。主斗的是几位政治老师和留校辅导员。我想,不能退让了,
既然下了挑战书,就不应该示弱。因此,不是象过去那样只是被动地挨斗和回答,
而是积极地争辩和反诘。也许这就更激怒了他们。他们喊着口号,没有先例地一
群人涌上了台,在坐得整整齐齐的成百上千的师生面前对我拳打脚踢,军训团、
工宣队正襟危坐,欣赏着。马XX,我的老班长,在麦克风前讲了几句捍卫毛泽
东思想,一转身便抬起军用大皮靴的脚朝我胸口踹来,我挣扎而起,刚要作声反
驳他的发言,口一张,共产党培养的广州第一个中学生四清工作队队员郑南进(
就是打死庞乘风主任的“郑某”-王注)瞅个正着,挥拳朝我的门牙打来,只听
得“咔嚓”一声,天旋地转,满口咸腥,我本能地要用手去捂一捂伤口,但全身
捆绑,动弹不得,只好愤怒地盯着他,朝他喷出一口血去,因为除了呜呜声之外,
我已无法再发出清晰的语言了。
从此,我失去了两颗门牙。

1974年秋,郭鸿志在补充《民主与法制》序言时写道:
“我们是所谓不畏虎的年轻人,但也并非不知道虎的凶残,甚至可以说我们是被
那种动物吞噬过一回但终于咬不动吞不下去的余生者,脸上留着爪痕,不是漂亮
人物”。
我惊诧他怎么写得这样好,他告诉我,他指的就是我(曾向他述说过的挨打)缺失
门牙和上述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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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周继能的文章和王希哲与之印证的回忆录章节中,我们能够看出什么呢?

1、从文革1966“红八月”开始,疯狂打人,打死人的,是那些保党派红卫兵(周
文提到的,即所谓“主义兵”);我校主义兵红八月没有打死过我校的老师,但在
外根据他们自己扳起手指数数,则参与打死过不少“地富反坏,牛鬼蛇神”。我校
当时相当于“宋彬彬”的校革筹副主任苏英(女)有没有出面制止?不清楚。但她
自己很快也成了“黑七类”子女。因为她的父亲,广东省公安厅厅长苏汉华不久即
被“揪出”。

2、王希哲参与的造反派红卫兵(广义的“红卫兵”,实际叫旗派),是与打人行凶
的保党派红卫兵(主义兵)对立的。是反对他们迫害无辜群众和老师,而被他们视
作要造无产阶级专政的反,翻无产阶级专政的天而必须关押打击的敌人的。

3、全国性的保党派红卫兵“红八月”打人打死人的浪潮,延续到九月,大致在1966
年“反资反线”也就是造反派兴起的10月,11月,就平息了下来。但惊人的是,周
继能文章告诉我们,我校最后打死(直接打死)老师的行凶行为,居然可以延续到
1968年的3月。广州保党派红卫兵到这时,还那样的凶残和肆无忌惮。可见,这些保
党主义兵在大规模武斗发生的1967年,在军事官僚实际私下把大批武器弹药送到他
们手里,把他们武装起来时,可以是怎样的凶残了(王希哲反对枪毙,却被铁中王XX
等违纪枪毙的张金贵就是他们中血债累累的一个)。1967年的“武斗”根本不是什
么武斗,而是一场阶级战争。是长期受迫害的基层造反群众被迫抢来武器,对在党
官僚军事官僚操纵、支持、武装下要屠杀他们的保党派反动势力的准军事抵抗。这个
抵抗是正义的,是正当的自卫;最后赢得了文革胜利的邓小平陈云叶剑英共产党官僚
和他们的人云亦云的“知识分子”跟班一直污蔑这个文革中人民的军事抵抗,一直诬
蔑到现在!他们居然不分是非喋喋不休要当年抗暴自卫的人们“忏悔”!

4、从1966年“红八月”杀人;1967年“武斗”杀人;到1968年“反右倾翻案风”
“清队”继续杀人的保党派红卫兵们,一直受到先是党官僚,后来是全面接管政权
的军事官僚的卵翼和纵容。周继能文章可以看到,1968年军事官僚(在校为军训团)
逮捕审查批斗的是王希哲等反抗保党派压迫屠杀的造反派,他们依靠重用的,恰恰
是那些双手鲜血淋漓随时向无辜人民挥舞皮鞭屠刀的保党派“红卫兵”。周继能文章
揭示了一个典型的例,郑南进!你看,这个留校依作骨干,“辅导员”的郑南进(过
去已有血案),残忍打死了可怜的庞乘风主任,“军训团蓝干事”可以清清楚楚向
周继能讲述怎样打死的故事:
“头天晚上,‘主义兵’把庞主任叫了去,一伙人伸手就打,打到半夜,见人不成
了,急忙从墙头拖过去,扔回家里就跑了,庞主任当天晚上就咽了气。”

可是,蓝干事通知广州警司像逮捕王希哲一样(王希哲经敲骨剔髓的“审查”没有
任何血债,哪怕自卫),逮捕郑南进了吗?没有。给他任何处分了吗?也没有,相
反,而是纵容他继续去打其他老师和打残他的死敌王希哲去了,而最后,在百分之
8-90的同学都上山下乡接受艰苦谋生的“再教育”之后,他离校到“某国有大公
司机关”升官发财去了。他若不是后来因天谴罹绝症而死,他也会最终像其他的全
国“红八月”凶手一样作为共产党官僚阶级“信得过的子弟”,被培养为第三梯队
的!

最后有点小花絮:世界上的事还真奇怪,真应了“不是冤家不聚头”。这位对“阶
级敌人”,当然也对王希哲穷凶极恶的郑南进,他的妹妹(周继能文中称她“如花
似玉的妹妹”),居然与他哥哥相反对参加了王希哲率领的造反派组织,而且后来
很明显的对王希哲有了意思。周继能文中说,她是母亲被打成“叛徒”后“因之精
神失常”。不是这样,她是在王希哲被逮捕押解回校作为反革命公开批斗后才精神
失常的。她的女友们因她常在失常时,喃喃地呢语王希哲的名字而起疑,来质问王
希哲是否“欺负过”她。这个罪名在那时是极重的,比打成反革命还重。王希哲实
在冤枉,他分辩说,他确曾感觉郑北燕每见到他时常常“不自然”,但“发誓,我
连一个手指尾掂也没有掂过她一下!”
那时男女同学的关系,是十分真挚的。

本文希望周继能和诸老同学也能看到。

2004年5月2日
美西海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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