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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猫: 那是十年前的今天......

送交者: dok-knife2004/05/15 9:4:31 [天安门情人]


那是十年前的今天......

送交者: (猫猫) 于 April 24, 1999 09:36:28:


-引
十年了,十年前的事情总是在我的脑海里。十年的风风雨雨,十年的 谎
言,现在的人已经不知道真正的六四了。代之而来的是柴玲如何如 何坏,
吾尔开希如何如何不是东西,干脆一棍子都打死的就讲:学运 的领袖都是
准备好自己出国,而让同学们流血。
要不就是那些当年是天真烂漫的小弟弟小妹妹,而现在早就过了天真 年
龄的人,用天真的口气讲:我那时还小,什么都不记得,就记得交 通都堵
塞了,学校不用上课了。学运诚然是文革的样子了。
我知道我的中文本来就不怎么好,也在那时候没有什么特别的经历, 可
是在六四十年之际还是写点亲身的经历以回忆我们年轻时候的梦吧。

你们要知道我是怎么参加的,会faint的。1989年4月22日,他们给胡 耀
邦开追悼会,二十一日晚我们学校的几百个同学就游行到北大,准 备和北
大的同学和在一起去天安门,在广场上一起追悼耀邦。到了北 大那时候学
生都担心自己谁也不肯出来作点组织工作,所以是大家都 在队里,而队外
没有人领头,也没有人去让围观的群众让出一条道。 你们都知道我是爱动
的人,所以我就憋不住叫上两和我一起的同学出 来对北大的一个组织的学
生讲我们自愿出来组织同学。于是他把他胳 膊上的红袖标让我撕成四条,
我们三加他每人每一条红布就算是组织 者了。
讲到这里你们一定不耻于猫猫这么喜欢升官发财的嘴脸,可是那时候 的
同学确很容易接收我们的领导,在那个年月,站出来是要点勇气的, 不可
否认我还因为喜欢热闹好玩。
开始我只是在队伍边上维持下秩序,防止不是学生的人混入学生队伍,
我们走到了学院路的一个交叉口,碰到了北京工业学院的队伍,他们 中每
一个人都站在队伍里,没有一个人敢于站出来组织一下,维持一 一下秩序
的。因为他们人少,一共也就两三百吧,我们的队伍停了下 来让他们先走
。他们在走以前就叫说你们可以不可以派几个人来带领 我们的队伍。我们
的那个领头就一指我们说你们仨去吧。于是我们仨 就从维持秩序的"小官"
,变成了领队的了。
领队其实也不难,学别人呗,让围观的人让出一条路,再领北工的人 喊
两句口号,唱唱歌。这时候我走在最前面正中,俨然学生领袖,另 两个和
我一起来的一个在我左后一个在我右后,就我们三成一个三角 形一边往前
走一边要围观的市民至少让出可以让我们队伍通过的路。 一直走到了北师
大的门口,因为我听说的是北师大会和我们在这里会 合,可是也没看见他
们的队伍。走过了北师大,我有点着急,就问路 边的人,前面还有谁?回
答是前面没有别人,你就是最前面了。我当 时faint,这已经不是玩笑了
,就凭我,也要领着大家走进天安门?!
快到西单的时候,气氛越来越宁重,好多好心的路人来向我报告,前 面
有多少警察,有多少便衣。还有给我们送水的市民,我没喝,让他 们给了
队伍里的同学了,(既然作了领袖,就要有点身先士卒的样子) 你们今天看
了这段一定在笑我,可是当时我就这么想的。路边还来了 一个中年妇女,
骑着车带大家唱歌,(后来知道她就是王超华,那时 候她可只是一个旁观
者罢了,我还觉得她廷讨厌的呢)。在西单往长 安街转弯的时候,我就顺
便问了路边一个骑车的后面的队伍到哪里了, 他告诉我,后面的队伍在北
太平庄还没拐弯呢。
我就是这样,成为89学运第一次游行的组织者之一的,而且还站在了 队
伍的最前面,(你们这下该知道我为什么老叫自己是革命军中马前 卒了吧)
上了长安街。人们围上了我们,大多数人在喊支持学生的口 号,好多人在
拍照片,有一天你们大概也会看见猫猫第一次游行时候 的照片呢。还有一
个台湾记者采访我,乱死了。可是我的心里一点也 不乱,既然到了这个位
子上,我就一定要把同学们带到天安门,前面 会不会有警察阻拦?碰到阻
拦我该怎么办,一连串的问题在我的脑海 里。我还想到了我自己的家,我
谈的朋友//blush,如果我被抓,他 们会不会怪我。
有的时候你们看见我对那些骂学运领袖是骗学生流血而自己逃跑的说 法
特别不以为然,就是因为我比谁都明白,那年月谁都不愿意作学生 领袖,
因为作领袖意味的不是出国,不是出名,而是危险,迫害。所 以在后来学
生的对话条件中还有一条不许对学运领袖秋后算帐,我们 太天真了,我们
的确是不配来领导一个民主运动。可是历史就是这样 的,我们作梦都没想
到一个轰轰烈烈的民主运动就这样诞生了。而我 们确成了漩涡的中心了。
如果说学运的领袖们不配作领袖,我可以接 受;如果说他们是为了自己的
什么私利去作的,或者是为了推翻中共 统治去作的,为了自己上台去作的
,为了出国去作的,这不仅不是事 实而且太残酷了。
回到我的故事。我们终于没有受到任何阻拦地到达了天安门,从北大 到
天安门,我们整整走了六个小时。这时候已经过了午夜了。我和其 它几个
人化了两个钟头才把同学们一队一队整整齐齐的排在了纪念碑 前面。然后
我们坐到了最前面开会,决定每个学校出一个代表成立高 自联。代表们在
同学们面前手拉着手,象征着我们有了自己的组织。 我们谁都没把这事当
什么大事,而在今天你们眼里高自联大概代表着 一个最重要的组织吧。
就在这时候我和边上好几个作各学校学生领袖的同学开了一个玩笑。 为
什么开这个玩笑,我不知道,也许是命运吧,也许我本来就是这么 无聊。
我讲别看高自联现在什么都不是,说不定以后你们会出大名呢。 听说遵义
会议建纪念馆的时候就是不清楚当时邓小平有没有参加,最 后谁都搞不定
只好在画的油画的一个小角画了一个作记录的小矮子, 也不说他是邓小平
也不说他不是邓小平。以后高自联要出了名,你们 要不清楚那天猫猫有没
有参加成立大会,在画油画的时候就在学生人 群堆里画一个长得象我的就
行了。
一个多么不幸的玩笑,现在想想我周围的那些学生,不知道谁还活着,
谁还在监狱里。可是当年他们还是那样的年轻,二十岁才出头啊,他 们本
来应该有多么好的前途,无论是选择作学术,还是选择作工程师, 还是选
择经商。他们是我们国家真正的精英,也正是因为他们是真正 的精英,他
们才会舍去自己的安危来关心我们国家的前途。
讲到这里,大家会有一个问题,猫猫你怎么没有最后混个学运领袖呢?
呵呵,一场懒觉改变了我的一切,命运就是这么的作弄人。我们那天 的几
个人基本上谁都不认得谁,胡耀邦的追悼会结束以后,我已经是 二十四小
时没吃没喝没睡了,我就直接回家了。第二天早上当我回到 学校人家大会
已经开过了,几个学生领袖已经在校旗下宣过了誓,而 爱睡懒觉的猫猫虽
然后来一直参加包括绝食在内的每次行动,但是已 经不是什么领袖了。后
来他们几个让通缉的让通缉,不让毕业的不让 毕业,受审查的受审查,到
今天我还为他们感到歉意。如果我不睡那 个懒觉也许就是由我去替他们中
的一个去受那些罪。
我要向你们承认我们从来没有懂太多民主,也更没有妄想我们会推翻 中
共去掌权,年代不同,要我们那时候的学生去有这么样的想象力太 难了。
可是后来,他们派了军队来屠杀,我们终于明白了一点,那就 是中国不民
主,这样的悲剧还会发生,不光是这样的悲剧,象文革, 大跃进,包括今
天的空前腐败,不都发生了吗?我们当年在最后的时 候是准备用我们自己
的鲜血来唤醒中国人民,让反动政府暴露他们根 本不是什么人民政府,而
只是一群吸人民鲜血的寄生虫罢了。
结果呢我们的血是流了,可是,我就是这点不明白,才过了十年,现 在
居然有一批人会justify他们当年的屠杀,认可反动政府统治人民 的权力
。有一个人告诉我,你们当年和政府只是战斗的两方面罢了, 最后他们的
武器比你们的好,所以你们战败了。他对我们的武器的定 义是,砖头,棍
子,还有燃烧弹,就是这个燃烧弹,我要他解释的时 候他讲,你们用瓶子
倒上汽油就是实质上的燃烧弹了。呵呵,他也没 错。就是好象冷血了一点
,残酷了一点。
还有人讲我们学运是给赵紫阳利用了去对付邓小平,试想学运的矛头 就
是直指赵紫阳的,是他没事打高尔夫,是他家儿子是最大的官倒。 他已经
是总书记,邓小平已经年过了九旬,他用着象林彪那样抢班夺 权吗?赵只
是一个有良心的人,不愿意出来象李鹏似的给邓作镇压学 运屠杀人民的急
先锋罢了。如果他象李鹏那样跳出来的话,现在的核 心你们猜猜是谁?我
很少佩服一个高官,特别是共产党的高官,可是 对一个集国家大权在一手
的共产党人,宁可让他们软禁,而不愿意出 来屠杀人民,而且还亲自在失
去自由前的一刻跑到天安门,流着眼泪 讲:我们老了,无所谓,同学们,
你们还年轻呀!
一个有良知的人,一个真正的人。我多么希望有一天能够看到他重获 自
由。能够见到他,握着他的手讲,赵伯伯,那年我就是其中的一个 学生,
感谢您,这么多年让您为我们受委屈了。
后来我到了美国留学,前头的半年没事老是作64的恶梦,真的是:

蒙上眼睛,那血仍然鲜红
堵上耳朵,呐喊依然回响
其中一个梦大概是一个美丽的解放军女战士追我,要杀我怀里抱的玩 具
熊熊。她最后把我追到了西单的一条死胡同里,眼看自己保护不了 可爱的
玩具熊,我急醒了。和我一起来的人都买了房子在美国定居了, 而我却不
能。在美国我也算是高收入的了,不要讲贷款买房子,就是 拿现金买房子
我也买得起。可是现在我的生活除了穿的衣服好点外 (因为工作关系)别的
地方大概和你们作留学生的时候差不多。我总想 着有一天可以回到中国,
建立一个64基金会,照顾好所有的死难者家 属。我也其实没什么远大志向
。呵。

-后记
八年以后我又回到了北京,那在我眼里古老的,悲情的,但又是英雄 的
城市。飞机在首都机场下降,当我感觉到轮子挨到跑道的那一霎那 我的眼
泪也同时夺眶而出。后来我朋友陪我去天安门,汽车在复兴门 拐上长安街
,沿着当年北京市民拼死阻挡军队的那条路线开向天安门。 我座在后座上
,眼泪一直在流。八年了,我又回到了天安门广场,当 年前热血沸腾的年
轻人,如今热血还在流,但人已不再年轻。
天安门广场已经变了,为了掩盖当年坦克的履带印,他们在玉石铺的 地
面上铺了一层很廉价的方砖,在砖缝里还长出了杂草。我们从小最 尊敬的
人民英雄纪念碑的汉白玉台阶,居然让他们统统换上了和纪念 碑不同颜色
的砖台阶以替换那几块让坦克压坏的汉白玉台阶,难到他 们连那几块汉白
玉都找不来吗?纪念碑上的弹孔确让他们巧妙的补得 从远处看不出来了。
我流着泪拍了一组照片,朋友还非要我笑着拍, 结果照片上的我的表情可
以讲是"苦恼人的笑"了。我多么想自由地走 上前去,向纪念碑献上六朵红
色的玫瑰和四朵白色的玫瑰以纪念牺牲 的同学和同胞们。想起他们,我就
想起一句歌词:

月圆之夜人不归,
花香之国无和平。
总有一天,鲜花撒满西长街。。。。。。 (猫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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