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首“六四”
马悲鸣
记得当年对着电视屏幕旁观学潮时,心头坠铅,甚是沉重。
当绝食开始时,我就感到不对头∶这不是玩混的吗!
等到戒严令宣布以后,我已经是抑制不住地冲着电视大叫∶“还不快撤!”
电视机里的人们好象不知后怕似的,根本不听我的喊声。
等到局势紧张到开枪在即时,广场总指挥部却在大开庆祝会,庆祝一名副总指挥的广场婚礼和民主大学成立。看着这些人死到临头还不忘招摇时我想,她们大概都是些心智不全,不知死之将至的粗蠢之人。
我和有的公费生观潮时完全不同。他们是对着电视大叫∶“开枪呀,快开枪!一开枪老子就不用回国了。”
“怎么还不开枪,真他妈浑蛋!”
我所在的大学里中国学生学者联谊会的公费生头子刚和前任在停车场里大打了一架。刚争到联谊会主席的位子,自然每次声援大会都由他主持。「六四」开枪前他故作沉重地告诉大家∶“广场上传来最新的消息。如果政府还不答应学生的要求,王丹打算自焚抗议。”
这话也不知是真是假,听得人毛骨悚然。
六四终于开枪的镜头一出现在屏幕上,这些公费生立刻高举起手中的易拉罐啤酒欢呼∶“乌拉!到底开枪了!我们不再受回国的限制啦!乌拉~!”互相庆贺,就象中了头彩似的。
联谊会在立刻召开的抗议大会结束之际宣布∶“今天晚上在学生中心有舞会,欢迎大家参加。”
我对在这种场合宣布舞会感到有点奇怪,便也到了舞场。只见灯红酒绿下一对对西装革履花枝招展的男女留学生互相搂抱在一起翩翩起舞。我把嘴帖到一个美人的耳边轻声念了一句唐诗∶“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她什么也没说,回头对我嫣然一笑就下了舞场。这时我才想起抗战前夕,北京有人因愤怒在冰场嘻戏滑冰的男女不知亡国恨,而往冰上扔了颗炸弹的举动。可惜这种热血儿女在公费留学生群体里是再也找不到了。所有的抗议全是假的,目的正是力逼政府开枪,以使自己取得申请政治避难的充足理由。——这些公费生的心,真黑呀!
我校那位刚打完架的联谊会主席当场就找到了州政府的工作,并几乎立刻买了一所别墅式的大房子,到处向人吹嘘。公费生副主席也当即找到了工作,并买了新车,开到抗议大会的会场向同学们炫耀。
后来在游说国会时这类人又扬言∶“我们公费生一跺脚,美国国会也得颤悠。”这样的人显然不是心智不全,而是心术不正。
有人不信我的话,盖因公费生都经过国家政治审的,全是思想觉悟颇高的有识之士,断不至如此。可仔细想想,六四开枪的最大受益者正是整个公费留学生群体。八九民运之前,大批公费生已经拿到博士学位,到了必须回国服务至少两年的期限。可他们又都不愿回国,正在大批谋求转道加拿大改换身份。正是六四的枪声,使他们全体受益留了下来。力逼政府开枪的主谋少不了海外公费生。
镇压之后陆续传出消息,所有在广场上抢出过风头的人,上至年龄大的方励之、严家其、刘再复之辈,下至总指挥和各部部长们,不但没有一个负伤,而且除方励之夫妇等少许例外,几乎全都安全逃离中国。后来连方励之夫妇都被中共礼送出境。
这些人逃出来以后不但不认真总结教训,反省错误,特别是导致数百人死于非命的责任,反而重开作秀场,继续装腔作势。这时我才开始怀疑当初的判断∶原来她们在广场上抢出最后的风头时,心里是有底的。她们知道自己死不了,所以才敢放开胆子号召别人去送死。越先逃亡成功者,越说明其事先准备得充分。他们不是心智不全,而是心术不正!想起陈尸长安街头的无名冤鬼,真替他们冤枉。
这些人逃到海外还很有市场。因为不是全部,也不是绝大多数,反正相当一部分中共大学里的好学生深谙中共那套以“大方向正确”为重,只燥自家脾胃,不管他人死活的做事方法。外国人那边更是无法理解什么是心术。他们只看到共产党开枪杀了人。这当然是事实。但从胡耀邦之死到六四开枪,这其间是怎样一步步诱导过来的,你就是明讲给外国人听,他们也听不懂。他们绝不会相信,这些看起来楚楚动人的娃娃脸下怎么能掩藏着如此深的城府。外国人更不会相信,人怎么可能如此出人意表地行事。
在坐观成败的过程中我悟出了一个道理∶为什么有五千年文明历史的中国搞不成民主制度?这是因为中国文化里出了“将欲取之,必固与之”的道家,出了“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兵家,出了《三十六计》等一系列阴谋诡计的学问和专家。有着可以傲视全世界的这些奇谋诡道的中国,还何必要搞什么民主?这些奇谋诡道已经足够中国人永远骄傲的了。
呜呼哀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