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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谁怕谁?

送交者: NOEQ2004/03/18 17:49:5 [独立评论]


究竟谁怕谁?


文革的时候, 有一首民歌是非常有名的. 收音机, 广播里成天都听得到它那简单的, “索索拉索, 都都来多” 的革命旋律. 它歌词也是琅琅上口的短口号: “东风吹, 战鼓擂, 现在世界上究竟谁怕谁? 不是人民怕美帝, 而是美帝怕人民…”. 估计唱一遍, 这词儿一辈子就都忘不掉了.

当年唱这首歌的那些豪气万丈的中国的年青人们, 大概如今都成了一只脚埋进黄土垅中年人了. 估计他们中的大多数, 也已经被惨淡的生活给折磨得要么就是老奸巨滑, 要么就是意气消沉了. 当然, 他们中还有极小一部分人, 变成了象我这样的 “汉奸卖国贼” , 干脆就从革命队伍中溜了号, 逃到这个一度被我们极其蔑视, 而且要打倒的国家里来, 当了自己年青时革命理想的逃兵.

到了美国这十多年, 发现美国人其实谁都怕谁, 也谁都不怕谁. 站在路边上的乞丐好象谁都可以揣他一脚, 其实不然, 连总统都不敢碰他一个指头. 而呼风唤雨, 腰缠万贯名流政要好象谁都敢惹, 可不小心一个官司, 转瞬之间他们就变成可怜兮兮的阶下囚.朋友们总结说: 这个关于谁怕谁的事情, 干脆就是一个轮回. 你看吧, 在美国是穷人怕警察, 警察怕律师, 律师怕穷人. 就跟我们小生活经常玩的那个, 剪刀, 锤子, 布的游戏一模一样.

想想也是. 2004年是世界民主国家的大选年, 台湾选总统. 美国也同样要选总统. 我眼睛一闭就能猜得着, 今年世界上大概有两个人是最紧张, 也最神经兮兮的. 这一个嘛是俺不爽的阿扁, 另一个是俺很爽的布什. 阿扁嘛, 我估计他会被选下去. 布什呢? 我则吃不准, 估计他即使是赢了凯利, 情形也会和他当年赢高尔差不多.

当然我希望布什当选, 原因嘛不多,就一条: 这是个可以让宾拉登这类的龟孙子感到害怕的主儿. 你看, 这美国总统怕美国人民, 美国人民怕本拉登, 可拉登怕谁? 哈哈, 这龟儿子谁都不怕, 就怕俺们的总统布什嘛. 还是剪刀, 锤子, 布.

俺当然希望有朝一日能把布什给拉下马来, 换一个民主党的总统来整治一下国内的经济问题. 可要是宾拉登这个 “庆父”不死, 俺到还觉得应该留着这个布什好些, 否则这拉登就真的没人可怕了. 这不妥.

人总会有一个东西是他最怕的. 也总得要有一个东西必须是他所最惧怕的. 真有人说他什么都不怕, 那么这个人大概不是本拉灯, 也是共产党.

小的时候俺是个硬汉子, 外面打架干战, 偷鸡摸狗, 反正什么事恶心吓人, 俺就专挑什么事上. 小朋友们多半是害怕看死人的. 文革的那一年, 俺们城里的大人们搞武斗, 结果是有十几个叫 “井缸山”红卫兵团的造反派小将们给打死了, 尸体就一字儿地摆在俺们大学的体育馆内. 那几天, 俺们那一伙小地痞中, 哪怕最大胆的家伙从体育馆门口过的时候, 俩腿都要抖得象筛糠一样, 胆小的那就更甭提了.

只有俺是个例外. 俺不怕看死人. 而且还非看不可. 趁大人们打盹的时候就溜进去了, 俺逐个儿地将他们裹在身体上白布尸单都掀开来看了一遍, 乌呼哀哉, 这有男有女的, 全是18-19岁的主儿, 真有一大拨呢. 我记其中有一光头, 不知是男是女, 被太阳穴上的一个大洞要了命. 我当时看了还直纳闷: 怎么不流血呢? 肉好象发白, 象是在水里给浸漂过了一般. 我在这些革命小将的尸体们当中足足呆了有3到5分钟那么长的时间. 我不得不承认, 当我溜出体育馆的时候, 虽然我的额头是冰的, 腿是抖的. 气是喘的. 但是奇怪的是, 我当时居然有一种豪气从心里面升起, 大概一方面是为自己的勇敢而骄傲 , 另一方面也是感到有一种要 “誓死捍卫”毛主席的豪情壮志吧.

那时候, 俺们那一拨的孩子们当中留传着一个没有经过证实的故事, 说是学校里有一个解剖室, 里面存放着一些尸体. 但是具体这些尸体存放在什么地方, 却没有任何人知道. 有人说大概是在体育系的办公楼里吧. 结果有一天, 我就真的和另外两个大胆些的小朋友溜进了那座大楼里, 一个房间一个房间的 “搜查” 过去.结果还真的让我们在地下室的一个房间里给搜到了-- 那是一个象游泳池那样的池子, 上面盖着木板, 我们橇开上面的锁头, 赫然就见到里面半池子暗红色液体的中间, 半浮半沉地泡着三具完整的尸体.他们身上的肉, 也就和我们吃到的那个干腊肉的模样差不多吧, 都是暗红色的, 不发黑, 却是发紫.

后来有人告诉我们说: 那个浸泡尸体的水, 叫什么 “福尔马林”.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这个化学名词的由来. 后来我听说那些专门贩卖死鸡死鸭的不良商贩们, 就是用这种 “福尔马林” 药液来处理那些病鸡病鸭的 “尸体”的. 我第一个下意识的反应和联想, 就是那三具在池子里泡得大红大紫的 “解剖用人体”.

现在俺去大陆, 无论如何, 绝对是不会吃小摊上卖的烤鸡或者是烤鸭的 – 不管他们烤得有多漂亮, 味道有多么诱人.

在乡下插队的时候, 我基本上也是个无所畏惧的主儿. 在我们的那个知青点, 谁都知道我是个 “打蛇”高手. 经我的手上被打死的大小种类各异的毒蛇, 少说不下十来条吧. 计有金环蛇, 银环蛇, 竹叶青, 五步蛇… 最长的一条, 足有两米多长. 是一条黑腹蛇. 那是有一回, 我们在铲茶林的时候, 被我用锄头从油茶树上给打下来的. 那可真是叫做 “冒着生命危险”的把戏. 可奇怪的是, 我当时一点儿都不感觉到害怕, 就觉得挺刺激. 一听到边上的那些老乡和婆娘们在那里高声尖叫说, 哎呀, 蛇啊, 有蛇啦. 俺就觉得非常兴奋, 拔腿就往那边冲. 老乡对我喊说: 小心阿, 小心阿, 它在树干上绕着, 会咬到你的脖子喔. 可他们的话音刚落, 俺的锄头就已经下去了. 正好就砍在蛇的脑袋上 – 它一声不哈, 还没来得及咬我呢, 就已经成了俺的战利品了. 这两米多长的蛇被俺扛到知青点里, 一拨难兄难弟们可是饱尝了一顿清饨蛇肉的.

老乡们不知为什么怕蛇怕的要死. 后来出工的时候, 大凡有遇到蛇, 他们就总是把我给喊过去对付. 不过每一回, 俺都是大获全胜的. 我这个知青哥就因为敢杀蛇, 而被他们佩服得不得了.

这些老乡们原先以为俺们这些城里人什么都不怕. 可后来终于他们发现有一样东西是我极其恐惧的, 而且还不是一般的恐惧. 这东西就叫蚂蝗. 通常在高山的那些冷水田里, 你要插秧, 薅草什么的, 被蚂蝗钉几口总是少不了的. 老乡们从来就不把这当一回事. 可说来也奇怪, 不知道我中了什么邪, 一看到这鼻涕一样软不拉遢的家伙就会浑身发抖, 面无人色. 老乡们被蚂蝗钉住的时候, 通常总是抬起腿来, 用巴掌轻轻将其一拍, 抖落在田埂上, 然后从斗笠上折下一段细细的竹篾, 从蚂蝗的肛门里穿进去, 将它血淋淋的内脏从里到外的这么翻转过来, 然后若无其事地把竹篾往田埂上一插, 就把一个恶心的家伙给处理掉了. 但他们这种若无其事般的态度和简洁有力的手法, 可是把俺这个城里人看得头皮阵阵发麻.

我被蚂蝗钉上的时候, 简直就和末日来临差不多. 我又不能穿着袜子下田, 怕被农民们笑话. 只有硬着头皮下去, 走几步, 就得把腿抬起来瞅瞅, 看看被咬到没. 但是在某些蚂蝗出没频繁的地段, 你简直防不胜防. 有时候干脆就有好几条同时趴在你的腿上-- 这样悲惨的情形一但发生, 我就完全崩溃了. 我不太敢用手去碰这些恶心的家伙, 也不太敢看它们吸饱了血后胖嘟嘟的躯体. 我通常是用斗笠去胡拍乱打一气, 但奇怪的是, 很多时候不但不管用, 反而使这些吸血鬼钉得更紧了.农民看到我看到我坐在田埂上杀猪一般惨叫, 都好象非常开心, 知道俺这个城里人到底还是露馅了.

到现在我都不明白自己为何如此恐惧. 老乡们教了我许多对付蚂蝗的办法, 我一样都学不会. 譬如他们告诉我说, 可以在手上擦些水烟筒里的水, 往蚂蝗身上轻轻一拍, 它们马上就会掉到地上, 或者是, 冲着它们撒泡尿也成, 尿是热的. 这一烫, 蚂蝗通常就马上掉下来了. 不过, 它掉下之后, 老乡们说, 你可千万不能用锄头去对付它, 因为它们是砍不死的. 你把一条蚂蝗砍成三截, 它明天就变成了三条. 最好的办法, 就是我上面说的那种用竹篾给它们 “开肠破肚”的方式.

天哪, 你想象一下, 将一条血淋淋, 滑溜溜的血吸虫抓在手间, 然后用一根竹篾从它的肛门里穿过去, 将内脏从里到外地给完全翻过来… 不要说动手, 光光想到这样的就情形就已经让我感到晕眩, 好象要呕吐和虚脱.

我有一个医学院的同学, 后来他诊断说我可能有 “恐血症”, 害怕看到血. 所以任何跟血有联系的东西都有可能使我感到有心慌气哽, 甚至还会出现晕厥. 我想想也是, 我这辈子杀的蛇倒是不少, 可是鸡鸭却没杀过一只. 小时候家里要杀鸡杀鸭, 我总是逃得远远的. 一看到放血我就害怕. 而且我这辈子的确有过一次 “晕厥”经历, 也是和血有关系的. (尽管那是唯一的一次) 那年我12 岁那年, 县防疫站的人做血吸虫的预防工作, 半夜三更到我们家来给每个人验血. 当时我正睡得迷迷糊糊的, 冷不防被叫了起来, 让人家在中指上拿针就那么扎了下. 虽然说并不是很痛, 可俺当时就完蛋了. 看到自己的手指头上出了血泡, 俺两腿一伸, 普通一声栽下去就不省人事了. 幸亏俺老爸有办法, 立刻就掐住我的人中, 这才把俺给弄活过来.

现在俺一想到过去的这个经历, 还是感觉非常秀抖. 竟不明白自己为何如此脆弱. 怎么瞄了一眼自己手上的小血泡就不行了呢? 这和“列宁在十月”中的那句著名台词所描绘的情形都差不多嘛:

“小姐和太太们晕过去啦”.

不管怎么说, 这流血, 还是俺这一生在大多数情况下所最怕见到的. (特殊情况当然会例外)

希腊神话里, 将人最脆弱的那个部份叫 “阿奚里的脚踵”. 说的是这个叫阿奚里的, 半人半神的混血儿的是个刀枪不入的英雄, 出生的时候, 天神将他的全身都在神水里给浸泡过, 所以任何的刀剑都奈何不了他. 可是不幸的是, 他有一个小小的秘密居然让他的敌人给发觉到了: 他的敌人后来知道他出生的时候,天神是抓着他的脚踵, 将他头朝下地倒浸到神水里的, 抓在天神手里的那个脚踵的部份, 当时不知是什么缘故, 竟然给遗忘掉了, 没有给浸到神水之中. 于是这被遗忘掉的那一小部分, 就成了阿奚里这个英雄, 混身上下唯一致命的一个薄弱点. 最后, 他的敌人当然是抓住了这个英雄不为人知的唯一短处, 一箭就要了他的命.

中国人其实也有个类似的词汇, 叫 “软肋”. 和希腊神话中的这个 “脚踵”有异曲同工之妙.

我们在攻击对手的时候, 往往是不会意识到自己身上的这个 “软肋”的. 人类的本性中的最大 “盲点” , 就是他无法看到自己的致命之处究竟在那里. 民主的国家, 譬如美国和台湾, 政治家的 “软肋”, 通常都是在舆论和老百姓的手上操着.大家一目了然. 一旦政治家们的这个薄弱之处对手们发觉到, 被戳穿了的时候, 大概也就是他下台三鞠躬的时刻到了. 好象我们最近刚刚下台的这位西班牙首相. 他的 “伊拉客战争软肋”就不幸被他的政敌给捅到了, 结果他只好黯然求去 -- 但也无非是不当首相而已.

可独裁国家不一样, 独裁国家的政治首脑们, 通常是不允许舆论和民众, 用正常的, 和平的手段来揭他们的政治 “软肋”的. 通常人民根本无法发现它是什么, 在那里? 而一旦这个 “软肋” 被戳破了的时候, 那就不是什么下台, 当不当首相的问题了. 多半的结果就是一番玉石俱焚般的改朝换代. 血流成河, 人头滚滚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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