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主女神之堕落
世上大凡美好的东西，总是容易变质变坏的。
所以说红颜薄命，螃蟹不过夜。
还有民主。民主嘛，谁都能插上一句嘴，都能作上名副其实的匹夫，也就是职责范围不仅是受骗和送死，除了当权者和他们的奴才之外不可能不想要。
所以，说起民主，就象娶了个聪明漂亮贤惠好老婆一样，让我提心吊胆坐卧不安。
民主这个聪明漂亮贤惠的女神，很容易在政客和愚民的勾引摧残下走向堕落。而民主一旦堕落，要摆脱她美丽纤细的魔爪可能比摆脱专制暴政更难。
在这个人人进取、价值最大化的时代，条条道路通堕落。
首先是托奎尔说的“多数暴政”。一百个人的民主村，只有一个人从尖的一头剥鸡蛋壳，其余九十九人忍无可忍，最后决定把此人绞死。
正宗的民主，惊人的暴政。
这是一个极端的思维实验，但实例也很多。比如美国麦卡锡主义盛行的五十年代，因言治罪，亲友告密，简直是个文革Jr.。纳粹德国和当今日本都是“多数暴政”的实例（当然，后者的程度和形式轻微温和得多）。
推动历史车轮滑向“多数暴政”的，在成熟民主社会最可能是恐惧，在不成熟的民主社会则通常是文化缺乏宽容精神。
如何制裁民主？
必须从价值观、文化、宪法和法律细则等各方面保护少数族群，任何意义上的少数族群（直接侵犯他人安全或财产的除外）。具体地说，就是个人主义价值观、Liberal精神和社会的泛多元化（但不是极化）。
顺便说一句，我投票绞死第一个把Liberal翻译成“自由”的笨蛋。
在一个文化历史缺乏个人主义价值观、Liberal精神和多元化的社会里，如果强行推动民主体制，则必然滑向多数暴政。比如二战后的日本、现今的伊拉克。要想民主在这样的社会里长治久安，至少必须在高压强制“民主”的同时全力培植文化底蕴。
孙中山先生提出民主宪政三阶段，乃是中国历史上唯一懂得民主真谛及如何推动民主、制裁民主的政治家。
民主女神走向堕落的第二条路，是愚民社会两极化或贪图短期政治利益、毫无历史责任感的政客推动政治两极化，使得民主只剩下政体这个壳而自由宽容多元精神尽失，最终导致暴力冲突甚至战争。
阿扁及其谋士跟班正带领台湾在这条路上裸奔。我这里说的不是“台独”本身，而是他们以族群仇恨对立为诉求基础、求助于日本右翼等作为。
另外一条堕落大道，是政客们把民主神化、推向绝对权力的地位，从而获取绝对权力。
9/11之后，原先默默无闻的新保守派（Neo-conservative，常简称Neocon，核心网站http://www.newamericancentury.org）全面控制美国外交战略战术，第一次公开宣称“充分利用美国唯一超级强权的地位和资源输出民主”、“对美国有好处的就是对世界有好处”。美国这样自由宽容多元精神极为深厚的成熟民主社会，也因为9/11带来的恐惧和愤怒而对权力作出空前的让步，通过若干对人权自由造成巨大潜在威胁的法令，基督教宗教右翼获得空前的政治影响，国会一度自动放弃所有的对行政分支的制衡权力和职责，几乎堕落到中国人大的地步。布什总统姬指气使，肆意挥洒，威望直逼伟大领袖毛主席。
更发人深省的是，这次伊拉克侵略战争的同盟国中（被威逼利诱拉进来攒鸡毛凑胆子的“国家”和急于递上“入北约申请书”的东欧国家忽略不计），除了美国之外民意都是明显多数反战（英国、澳大利亚、西班牙、南韩、日本）。
成熟的民主社会，必须有大部分的政治中产阶级为基础（正如资本主义经济体制必须有大批中产阶级才能比较容易防止走向堕落），绝大部分有争议的问题上支持和反对都很少能接近50%（因为总有相当一部分没有意见或暂时没拿定主意），一般40%的意见就算是强烈共识了。这些主要同盟国都是成熟的民主社会，反战意见却都超过（甚至远远超过）50%，连美国战争呼声最高的时候也有30%反对，民意倾向可谓明确无误。
而他们的政治家坚决置之不顾。
这是人类历史上第一次世界性的民主失败。
为什么会这样？
首先，任何国际政治问题，第一动因当然是利益。这里的利益可分为国家利益和政客/执政团体的个人利益两种。
伊战之后的世界，已经分化为两个阵营：一个是认同美国利益的，另一个是不认同的。
就这么简单，这么直截了当。
自由宽容多元精神已经无关紧要，民主体制成了无血无肉无骨无魂的一张虎皮。
在新保守派失去对美国外交政策的掌控之前，这就是我们必须面对的现实。
其次，还有政客及执政团体的个人利益。伊战之后，附庸国总统的处境很类似于美国的州议员：你的观点、政见、个人德操等等都是第二位的，只要你跟总统或国会某委员会主席关系比较铁，不时能在新法律里塞点对本州有利的“猪肉附议”，或把联邦的预算、基金往本州灌，自然就会有一大帮人帮你竞选，实在不行总统或某主席都会拉一把。
布莱尔从克林顿的私交摇身一变为布什的私交，咬紧牙关打伊战，就在于他（和英国政界的大部分精英）清醒地看到了这两大利益。
世界很精彩。
世界很无奈。
我看着我的至爱，我的民主女神，被政客和愚民们勾引、摧残、出卖，如陷梦魇。
我抬手，却不动。
我张口，却无声。
惟有写下这些装有毒蒺藜的文字。
化外
2003/12/23
化外逍遥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