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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功: 紫禁城内一囚徒

送交者: dok-knife2004/04/02 9:31:11 [独立评论]


紫禁城内一囚徒

樊功(北京)


黄仁宇的《万历十五年》是我非常喜欢看的一本书。他以万历十五年为横断面,展示给我们一个形为尊卑有序,实则乱糟糟的封建王朝。读这本书,很多人都会产生很多的感慨。我就发现,万历皇帝实在是极不自在的一个人,他不折不扣是紫禁城内的一囚徒。

一生下来,就贵为皇子,这是谁也得不到的荣光。但是他活得非常的痛苦,他没有什么玩伴,只有一个叫做冯宝的小太监陪伴在他的身边。

九岁荣登大宝,贵为九五之尊(笔者在九岁的时候还在上小学呢)。一个九岁的小孩子,怎么能独断朝纲,管理这个泱泱帝国呢?在以张居正为首的大学士们,事先就在一张张小纸片上写好了要让他宣布的事情,上朝的时候他只要从衣袖里把纸条抽出,照着上边写的念就行了。这就是小皇帝万历所需要履行的职责。对于群臣的折章,也均是由大学士们先用墨笔“票拟”,他再按上边所云,用朱笔做“朱批”就是了。一个泱泱帝国,皇帝就是一个叫做朱翊均的小孩。

虽为皇帝,但他也要学习。功课有三:经书、书法、历史。教授的任务是以张居正为首的大学士们(主要还是由首辅张居正来教授)。在十岁的时候,张居正不让他练书法了--因为他认为万历的书法已经很不错,应该下苦功夫学习经史了。古来圣贤的君主,是以德行来治理天下,而不是靠诸如书法等旁门左道的东西,所以,万历得系统的接受儒家那套治理国家的伦理道德了。在这期间,张居正是他的导师,牵着他的鼻子,想叫他往哪就往哪。

在十四岁的时候,万历跟一个十三岁的小女孩结婚了。现在看来,这样的行为可谓“少年老成”啊,一想到一对十三、四岁的小孩子的洞房花烛夜,我就忍俊不禁。然而,这个皇后不是他所喜欢的女人。这就让他感到郁闷了--要跟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过一辈子,想想就觉得恐怖。幸好,在他十八岁的时候,遇到了一个比他小四岁的红颜知己,这就是后来封为皇贵妃的赵氏。如果不是这样,贵为天子,妃嫔数十,宫女无数而自己却没有一个中意的人,他自己不上吊才怪呢。而也正是这个女人,因后来的立储之争,更让他觉得痛苦不堪。

既为皇帝,则当然要遵守若干的规矩,履行若干的礼仪。但是这个小子就不喜欢这些。可在这个以文官体制为支柱的皇朝,他是抵挡不住群臣的议论的,因为他仅仅是个机构,是一个需要让人膜拜的偶像,而并非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这种感觉,在他年轻的时候就已经产生,到了成年以后对这样的“琐事”是更加的反感,对其憎恨到了极至!

在发现最信任的两个人,首辅张居正、“大伴”冯宝均欺骗了他之后,万历更是悲痛欲绝。一个是他最崇敬的老师,一个是他的最好的儿时玩伴,而他们都干了为人所不齿的事情,这怎能不令万历失望非常呢?至此,浩浩皇城,除了赵氏这个女人,已经再也没有一个与他交心的人。那金碧辉煌的紫禁城,在万历的眼里,只不过是一座毫无生气的荒城。

为了摆脱张居正的影响,摆脱那种郁闷的心理,万历也曾经试图励精图治。并且在一小段时间内取得了一定的成绩。但是,他发现文官们并不买他的帐。而是在分党分派的相互斗争,并且为了他们自己的利益不断向自己施压。万历不喜欢各种束缚他的仪式、规矩。可群臣却要求他必须服从,伦理道德也要求他必须按“四书五经”上的条条律律实行。所以,他不想早朝,不想参加经筵,试图外出等等,在文官们看来是不可思议的事情。因为他们需要的是一个正襟危坐的皇帝,一个按着儒教那些伦理道德来办事的皇帝,他们仅仅需要一个看到便能产生快感的精神偶像,其他的事情,有着这庞大的文官体制,整个帝国也能按着惯性运行。可偏偏,万历不来这一套,这让那些儒生更加的伤心,大大打击了他们为帝国服务的积极性。

不过这种不合作,也是群臣造成的。比如:万历想练书法,可张居正不让他练了;想操练兵士,可申时行却不让他这么干,还说这是有背伦理,不成体统;想立自己比较喜欢的常洵为太子,可群臣说这是废长立幼,万万不可……太多太多,他就这样被各种经典里边的教条,被百官所罗列的“万万不可”包围住了。既然不能抵抗,他就采取了不合作的态度。我还真佩服这个小子,不合作不会是从他那儿开始的吧。不过确实可悲,是一个贵为九五之尊的皇帝不跟百官合作,而不是百官不跟他合作。这文官势力的强大,可见一斑啊!就连天子也奈何它不得。

立储之争,使万历与百官的不合作达到了顶点。从此,万历对所有的一切心灰意冷。1588年(也就是万历十六年),这小子再次视察了他自己的陵墓,从此以后,在也没有走出皇城半步--知道他死去。这段时间,长达三十年。而他的一生,离开紫禁城也不过几次:四次去拜先祖兼视察自己的陵墓,一次祈雨……泱泱帝国,一个皇帝离开京城不到百里竟成为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万历就这样被活埋在了紫禁城,他成了一个活着的祖宗,紫禁城内一囚徒。

究其原因,是那条条框框的儒教经典,是那以伦理道德代替法治的文官体制。一个皇帝,都不能挣脱这些枷锁,广大的平民百姓就更不用说了。纵使有狂徒勇士不受其教义的侵害,那也仅仅是个案,寥寥无几了。王小波看《万历十五年》,说出了这样一句很精辟的话“老百姓说:‘罐子里养王八,养也养不大。’儒家的罐子里长不出现代国家来。”我很赞成这句话。总是以伦理道德来代替法治,以“效法祖宗” 而不敢也不让人求“变”,这便是儒教所要求的。若不然,万历这小子想“变”(而且这种变也不见的是触动了封建制度),就不会招致那么多的官员“据理力争”,甚至要以死来相要挟了。

万历死后,葬在了定陵。而他至死也没有能跟自己心爱的女人同墓共眠。黄仁宇说:“它(指万历的骷髅)如果还有知觉,一定不能瞑目,因为他心爱的女人,这唯一把他当成一个‘人’的女人,并没有能长眠在他的身边。”多么悲凉啊!

读史明智,以史鉴今。我们现在有没有紫禁城内一囚徒呢?当然,紫禁城也已经成为了人民的紫禁城--掌权者已经不住在这里了。但是,不管住在哪里,如果还是受到祖宗律法的束缚而不敢求“变”,以便适应时代的潮流;如果还是受到诸如张居正、申时行这样的老古董左右而不敢逆其行;如果还是受到诸如“四书五经”这样的所谓经典或者“必须坚持”、“基本原则”等等的现代条条框框钳制,而不敢越雷池半步,只求按着惯性运行而不敢有丝毫改变者,住在中南海则为中南海内一囚徒,住在玉泉山则为玉泉山上一囚徒了。

樊功为自由撰稿人,居中国。

后记:未发表之草稿,朋友说像奏折派“跪着上谏”。我答:要是专制政权能从内部自垮,不产生暴力革命,不至于生灵涂炭,而人民能享有民主自由,岂不美哉?但是我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至少是可能性极小。有谁看见过专制政权自动放权,把“政府还给人民”的?不过此文,也是有个小意义(是我个人的期望,不代表他人):如果胡哥能摆脱江仔的权力阴影,或许能对中国的政治改革有所贡献。中国的民主进程,也会进步好几年哩。
2003-8-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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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自《议报》http://www.chinaeweekly.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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